千年前,陶渊明归隐田园,自此文人心中便多了一方山水,每逢人生失意,归隐之心最盛。可惜身处俗世,真正能挣脱红尘者少之又少,所幸古今千年,总有人如愿以偿,譬如晚唐诗人陆龟蒙。
和大部分文人的开局相似,陆龟蒙自幼聪慧,也曾顺着大流参与科考,然而和旁人不同的是,在进士不第后,不再执着功名,转而醉情山水,广交名士,并在此期间结识了此生挚友皮日休。
后来,陆龟蒙隐居故乡,生活惬意。寒暑时节,若是天气尚可,身体康健,总会乘船小游,船内设置齐全,有书卷茶灶陶冶性情,有笔床渔具抒怀垂钓,在千万顷的太湖中肆意泛游,若是所到之处不合心意,便会调转方向从不停留,随性散漫,故而自称“江湖散人”。
前文提到过,陆龟蒙有位挚友,名叫皮日休。二人时常推杯换盏、结伴而行,兴之所至更要吟诗唱和。
有一次,二人漫步于村头小溪边,皮日休触景生情,当即吟道:“数曲急溪冲细竹,叶舟来往尽能通,草香石冷无尽远,志在天台一遇中。”随后笑称自己诗中有三味中药,请陆龟蒙猜猜看。
陆龟蒙略加思索,不慌不忙的点出“竹叶、通草、远志”三味中药,紧接着又不甘示弱跟着作诗一首,也让皮日休猜自己诗中的三味中药,待到皮日休猜出后,二人相视一笑,彼此称叹。
人生漫漫,若能拥有如此志同道合之友,自是不虚此行。也因有人情相衬,那山川竹林便再无孤寂,甚至笔下所成,也多惬意闲适,正如陆龟蒙昔日之作,几笔勾勒,却令人心神往之。
《和袭美春夕酒醒》
唐·陆龟蒙
几年无事傍江湖,醉倒黄公旧酒垆。
觉后不知明月上,满身花影倩人扶。
那是又一次相聚,二人纵情畅饮,醉酒沉睡,一觉醒来后,天色已晚,月光皎洁,二人深受触动,于是皮日休先作《春夕酒醒》,陆龟蒙继而以诗应和。
前两句说江湖漂泊、人生快意:“几年无事傍江湖,醉倒黄公旧酒垆。”几年来无所事事徜徉江湖,这一次又醉倒在黄公的酒垆旁。
此处“傍江湖”,即指多年的隐居生活。“黄公酒垆”则是一处典故,魏晋时有“竹林七贤”,常去黄姓老者的酒店喝酒,无拘无束,纵情散漫。陆龟蒙借此表达了自己放荡不羁、志存高远的人格胸怀。
后两句写醒后风景,意趣盎然:“觉后不知明月上,满身花影倩人扶。”酒醒后才发现明月高悬,花影落满全身,尚需有人相扶。
此一段更为精妙,既见洒脱之性情,又添自然之惬意。一个“满”字,令明月、山花与隐士彼此相融,诗情顿生,意味无穷,不禁令人想起元时名句“醉后不知天在水,满船清梦压星河。”此中意境,可谓绝色,如一杯甘醇美酒,久久回味。
我们读过许多醉酒诗词,有豪迈潇洒的,也有孤寂悲凉的,但却鲜少遇到这样一首诗,是扑面而来的闲适与惬意。
大抵是因当时的陆龟蒙身侧有知己,目中有山水吧,人世温情与自然风雅,两全其美,笔下意境自是悠然。
人生中,总有几场大醉酣畅淋漓,纵使黄昏已过、月色迷蒙,却依旧能笑看人间,潇洒自如。